寫《四分之三的香港》的劉克襄最近跑來香港,幫忙修復郊野公園山徑。
修山徑步道不是修路工的職責嗎?怎麼要 操勞這位自然書寫作家?且聽他說一段台灣步道的心得。
他口中的修築步道,並非按個電掣傾倒 一車水泥就能了的事,而是一個深耕細作的過 程。修路人徒手築路,單單是敲打石頭的鏗鏗 鏘鏘,便很有感染力,能令路過的遊人明白足 下路徑的每一吋都得來不易,有時甚至換來一 句感動的「阿彌陀佛」。感動了,便能成就一 條友善的路。
這個說法似乎有點玄,容我們再來點來龍去脈。
台灣近年興起手作步道,以環境友善 (Environmentally Friendly)的自然工法修築 山徑,即盡量就地取材,從搬運石塊、敲打石頭、鋤泥、砌擋水石牆、鋪上落葉,全都是心 思、着着都是學問。舉個例說,修路人在動工 前必須對水流、坡度、土質和植被有綜觀的理 解,鋪砌出來的步道,才能避免水土流失。而 上乘的步道設計,又必須誘導公眾減少走岔路,限制人類足迹對大自然的破壞,要做到這 一點,還得懂一點社會心理學。
要修好一條路,擔擔抬抬、腰酸背疼、流 一身大汗是肯定的,但是這些勞苦倘若能讓公 眾結結實實的踏上去,換來滿足感,我會叫這做「修身」。認真地成就一段山徑,還有更深 一層的意義,那是對土地的關懷,我又會叫這 做「修心」。
至於路人看到,說出「阿彌陀佛」,多少 是受到這種利他情操所感染。所以,這「友善 的路」實在是觸動了人的善念,乃至對大自然 的愛。
跟劉克襄聊起香港的郊野文化,其中一個觀察是很多人把城市的生活習慣帶到郊野,以為把膠樽、食物包裝扔到垃圾桶,便理所當然有政府執手尾;而山賽愈辦愈多、參賽人數不 斷破紀錄,卻沒幾個人關心腳底下的路徑,還能承受多少踐踏?倘若缺了對大自然應有的尊重,便容易流於消費郊野。我想起劉克襄應敝機構邀請分享「郊野步道的最新觀察」時,說了一句話:「山徑,看到一座城市的文明」。
暑假時,我和家人到宜蘭太平山住上幾 天,走了幾條人工步道。當中一次,幾個小時 下來,我才好不容易湊到七件小小的垃圾─ 三個餅乾的獨立包裝、一個裝檳榔的膠袋、一 張便利店單據、兩個小膠袋。至於香港常見的 膠樽、紙巾,全部沒看到。
我提醒自己不會過於浪漫,以為台灣單 靠修步道就能治好人心,況且,滿地垃圾的郊 野,在台灣還是存在的。然而,自己動手修復 山徑、自己垃圾自己帶走,看來也是我城不錯 的文明修煉道場。
朱漢強
綠惜地球環境倡議總監
2017年12月1日《明周》